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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厅战役亲历者的回忆

录入:mjds 来源:墨江党史 时间:2019/1/20 点击:17039

 

               (根据录音整理)

访问时间:2019年1月17日早上

访问地点:墨江哈尼族自治县景星镇官厅村古路沈增泰宅

参加访问人:周斌、李学明、白云杰、沈家权

被访问人:沈增泰

被访问人基本情况:

沈增泰,男,出生于1930年,群众,职业农民。家庭住址景星镇官厅村古路村民小组。

官厅战役背景:

1949年底,卢汉将军在昆明宣布起义。国民党第八军、第二十六军拒绝起义,在起义部队和边纵的打击下,其残部向西南逃窜的国外建立反攻大陆的基地。起义部队和边纵从石屏、建水追击,各个地方政府和民兵开展坚壁清野和阻击。1950年1月下旬,中共宁洱地委、边纵九支队司令部和墨江县工委、县临时人民政府先后下达了“阻匪迎军”的指示,对军事方面、后勤方面和群众工作方面都作了具体的部署。1月29日上午,墨江县临时人民政府向各个区政府通知,向南逃窜的国民党第八军、第二十六军残部已经过了元江,1月31日将进入墨江县回龙街一带。1月30日,国民党第八军一七0师和教导师残部4000余人,逃过元江到达墨江碧溪三公箐一带。新元墨边联防指挥部以及碧溪区、县大队在遮碧山、中寨河一带埋伏打死打伤几个敌人。敌教导师在师长李祯干带领下向西南逃窜,在班茅河、渣渣梁子、玉碗水一带被打死、打伤和俘虏30多敌人。残部逃到瞻鲁平江后,宁墨边联防指挥部指挥回龙、景星两区民兵进行阻击,打死打伤无数敌人,战斗中仅回龙区民兵就俘虏了80人。国民党兵残部抓了两个回龙区青年带路逃向景星官厅,途中一个青年逃跑,另一个青年被穿通肩胛骨用钢线栓着,被迫将敌人带到官厅。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三十七师三十六团,从元江一直追击国民党第八军一七0师、第二十六军残部。先头部队追到官厅,并将敌人包围在官厅大营盘山一带。2月1日,边纵四十一团和第三十七师主力在师长周学义带领下追到景星正龙一带,对国民党兵形成了包围圈。

2月2日,早上4点左右我和堂弟沈增福约着南中寨子的李树林、李时林一起到景星。当走到我们寨子后小营盘山岔路口时,突然从路两边草丛中跳出两个持枪的解放军哨兵,一个拉响枪栓,另一个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我们赶紧站住,紧张的互相看看,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是农民,是官厅村古路寨子的。你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去景星。噢。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了围剿国民党兵来到你们这里,昨天已经把国民党兵包围在大营盘山,想请向导从小路上去,你们愿不愿意带我们上去?此时,另一个解放军依然端着枪,警惕的看着我们。可以,可以。然后他们把我们四个带到设在官厅村老街子的指挥部。有几个当官模样的解放军围坐在桌子四方,桌子上放着一张图纸。其中有一个站起来对我们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三十七师三十六团,从元江一直追击国民党第八军一七0师、第二十六军残部。昨天已经把他们包围在大营盘山,为防止国民党兵逃跑的景星,全部歼灭国民党官兵,让官厅的老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需要找向导从小路赶超上去,你们愿不愿意?一直座在桌子旁边穿哈尼族服装,斜跨着手枪的人站起来说:老乡你们不要害怕,我是墨边联防指挥部的,负责协调指挥工作,希望你们能带领解放军上山,消灭国民党官兵。

我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军人,刚开始我们几个都是感到害怕,不知道要做什么?听到这里,我们也不害怕了。想想是为了消灭国民党,为了过上好日子,我们都愿意。

部队的参谋将我们分成四组,每人带一组,每组带领2个排。组与组之间间隔300米左右,我带领第一组。解放军战士有的肩扛机枪,有的端着冲锋枪,有的抬着子弹箱,个个表情严肃,齐刷刷的站在指挥部门口的空地上。我们第一次见过这个阵势,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连长一声:稍息,立正,向右看齐。他简单的强调战场纪律,就开始出发了。计划是到了进攻位置,用手电筒发一长三短信号,另外一个组出发。当到达距离大营盘山进攻位置100米处,天刚蒙蒙亮,前方100米左右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听见说话声音和铃铛声,带队的连长两声口令:停,隐蔽。战士们迅速隐蔽在路上方,同时子弹上镗,机枪架起。连长右手持枪,向前方喊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哪一个部分的?哪一个师?哪一个团的?”对面立即停住,说话声音和铃铛声都没有了,似忽听得了回答,但是听不清楚,也似忽听得拉枪栓的声音。连长一声令下:打,机枪、步枪、冲锋枪响起。只听见对面马匹撕叫声,“咚”、“咚”东西倒地声音夹杂着别打了,别打了的叫声,我们是从宁洱来的,是马帮。连长下令,停止开枪,同时喊对面过来一个人。马帮老大战战兢兢的走过来,我一看是真的马帮,就放他们过去。

这是已经是早上6点,大营盘山的国民党兵听见枪声,以为是解放军开始进攻了。机枪糊乱扫射,甩手榴弹。原计划看到信号才出发的几批解放军,听到枪声就赶紧跑步增援。8点天亮了,边纵四十一团和第三十七师主力从正龙急行军赶到大营盘山堵住国民党兵向景星逃跑的退路,同时向国民党兵发起进攻。八二炮打到小树上,树岔枝乱飞,碎石头到处飞落下来,炮弹打到敌人的机枪阵地,一阵爆炸声后,“咚”、“咚”几声几块人肉、手和脚骨头落在我们隐蔽的旁边,吓得我们手脚都颤抖起来,相当害怕。解放军连长看到我们害怕就说:“你们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害怕是正常的,我们刚参加战斗也是和你们一样,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派两名战士送你们到我们的指挥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我说现在不害怕了,不用你们送,我们熟悉地形,我们悄悄的躲着就可以了。我们四个就躲在一块大石头后看看解放军打仗。

战斗打到中午,解放军吃了老百姓送上来热腾腾的大米饭、猪肉汤和大头菜。休息一段时间后,向国民党兵喊话,劝他们向人民政府投降,不要为蒋家王朝买命了,解放军优待俘虏。但是顽固的国民党教导师凭借自己良好的军事素质依然不投降,仍然负隅顽抗。解放军八二炮一阵轰炸,躲的战壕的国民党兵有的被得炸支离破,碎肉、手脚、骨头与土、树枝夹杂在一起从空中落下,被弹片划伤手脚的在大声叫着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国民党兵没有人互相抢救,就连医护兵也是受伤了。叫着,叫着,声音没有了,死了。国民党兵的老婆孩子也在哭喊着,不要打了,投降吧!老子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魂,就是不投降,你们是老子的人,死也不能投降共产党,几声枪响,声音没有了。后来据俘虏交待:当官的不仅不允许当兵投降,为防止家属投降,就把老婆孩子都杀了。我们也不想打仗了,只能东一枪,西一枪的应付。后来子弹打关了,加之继续几天没有吃饱饭,实在没有力气,就睡在战壕里等死。有几个趁你们喊话停止射击时往南温方向跑了,我们不跑动,跑了也活不了,就没有跟着跑。

逃跑的国民党兵有的跑进老百姓家里吃剩菜、余饭;有的跑进大头菜地里把起就啃咬;有的跑进红薯地里抓起就吃;有的见到花生就吃,吃不完的装在衣服口袋里;边吃边踉踉跄跄地跑,有的实在跑不动倒在路上,慢慢地死了,一个月后发现尸体口袋的位置长出了花生树。

战斗从早上6点开始,打到下午6点太阳落山时结束。还负隅顽抗的国民党兵,举起白旗投降。剩余的国民党残兵败将举起手来,一个个从残缺的战壕中爬出来。俘虏敌教导师师长李祯干等1200人,其中将级军官3人,校级军官50人,尉级军官300人。战斗中墨江县景星公社官厅大队那板山生产队滇桂黔边纵第二支队的战士黄天余墨江县通关公社永马大队半坡生产队民兵罗四牺牲。解放军牺牲11人。

战斗进行中,墨边联防指挥部通知新寨、新中、老街、古路、官厅、南中、南温、龙潭、路坵、那板山、那糯山、瓦路、赵三、大地、岩子脚和瓦能的群众支援前线。群众一听说打国民党兵就家家户户积极行动起来,有的舂谷子煮饭,有的砍大头菜,有的挖山药,有的把自己舍不得吃腊肉捐献出来,稍微富裕的人家还宰猪慰问解放军,有几个老人把留着自己用的棺材也贡献出来了,大家把东西或背或砍或抬的集中到官厅战役指挥部,早上把饭菜送到阵地上,将解放军伤员抬回设在老街子指挥部旁的救护所,妇女们有的赶着制作鞋子,有的洗菜、煮饭。下午煮几大锅米饭、猪肉和大头菜慰问解放军。在官厅战役中群众捐献500支鸡和猪肉,5万公斤大头菜和山药,有的不能参加支援前线的老人委托子女捐献的寿木,解放军反复拒绝不要,他们说你们老远路程的来到我们家乡,为了我们的后辈儿孙能过上好日子,来打国民党兵,把命都留在我们的家乡,我们不能参加支援前线,捐献寿木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几个胆子大的娃娃跑到到小营盘山看解放军战士打战,捡子弹壳,当看到空中掉下来的人肉、骨头,吓得连子弹壳也不要了,赶紧跑回家了。

战斗结束后,大部分战士吃饱饭后,没有休息在民兵的带领下走小路向流穿回龙、景星一带的国民党兵追去;一部分战士打扫战场,一部分战士从大营盘山向小营盘山搜索国民党残兵,拒绝投降的就地开枪打死。解放军在民兵的带领下追大磨康河追回2个丢了枪栓的国民党兵。第二天早上我和古路寨子的几个民兵,沿着南温大箐追,抓着30个躲的箐里的国民党兵。我喊一声:不许动。他们都是乖乖的不动了,举起手就当了俘虏。其实他们已经几天没有吃饭,加之连续几天被解放军和民兵从墨江一直追着打,头发长、乱、脏,胡子长,脸黑,衣服被解放军炮弹震破,弹片划烂,昨天晚上又冷又饿已经是有气无力。

下午,解放军安排我们民兵掩埋解放军战士的遗体和国民党兵的尸体,牺牲在大营盘山的解放军战士遗体用老百姓捐献的寿木就地埋了。而被打死在大营盘山的国民党兵和牺牲在小营盘山的解放军战士就地挖一个浅坑就简单的埋了,也没有棺材。因为解放军和国民党兵的衣服都是黄色的,解放军有左手臂有肩章,肩章正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背面写着姓名、身高、籍贯。牺牲后主管后勤的将肩章撕下带回去登记,所以我们分不清楚谁是解放军?谁是国民党兵?反正见到尸体就地挖坑埋了,也没有石碑和其他标记。

整理:白云杰、周斌、李学明

                   2019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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